小说连载|《赤浪启新天》第三章:异地情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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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说连载|《赤浪启新天》第三章:异地情长

第三章 异地情长

1993年霜降那天,白沙小学飘落第一片木棉叶。白志刚蹲在藤厂仓库清点藤条,裤脚沾着细碎的藤皮,听见自行车铃响,抬头看见邮递员老周举着牛皮信封晃了晃:“省城来的信,晓梅老师的字还是这么俊!”

他慌忙在工作服上擦了擦手,指尖触到信封上凹凸的钢笔印——是儿子小宇的作文草稿,边角画着歪歪扭扭的藤篮,旁边写着“给爸爸的画”。拆开信笺,林晓梅的字迹混着薄荷牙膏的清香涌出来:“小宇在作文里写‘爸爸的声音藏在电话里,像藤条编的摇篮,摇着摇着就睡着了’,这孩子最近总盯着课表算我回家的日子......”

暮色漫进仓库时,白志刚摸出钢笔,笔尖在信纸上悬了很久。窗外传来织藤机收工的声响,几个晚归的大姐拎着藤条从仓库前走过,说说笑笑间提到“志刚书记又在给城里媳妇写信”。他忽然笑了,笔尖落下时带着沙沙的响:“今日带村民加固了河坝,你寄来的《教育心理学》放在村委办公室,王大爷总借着看,说要学怎么哄孙子......白沙的水又涨了,倒映着天上的云,就像你上次穿的蓝布衫,连颜色都浸在水里化不开......”

这样的书信往来,从1990年白志刚当选村委书记开始,整整持续了七年。那时林晓梅刚调到省城师范附中,住学校集体宿舍,床脚堆着装满白沙藤编的纸箱——有白志刚亲手编的婴儿摇篮(尽管他们的婚期因抗洪抢险推迟了三次),有婆婆纳的藤制针线筐,还有小宇满月时,白志刚用头茬新藤编的生肖挂饰。

每周三傍晚是固定的电话时间。白沙村的唯一一部电话机在村委办公室,白志刚提前半小时守在桌前,当林晓梅的声音从听筒里飘出来时,往往带着几秒钟的延迟,像隔着重雾:“小宇今天会背《天上的街市》了......”“村口的老榕树又抽新芽了......”有时线路突然中断,他就会一直守在电话机旁,等待铃声再次响起。

1993年冬天,白志刚第一次用上BP机。林晓梅托人捎来的黑色机器别在腰间,常常在寂静的夜里震动,显示着一串需要回电的号码。有次他在藤厂调试新引进的烘干设备,BP机突然震动,显示“小宇高烧39℃”,他踩着自行车赶到村委给省城打电话,听筒里传来儿子虚弱的“爸爸”,瞬间红了眼眶。第二年开春,他咬咬牙装了村里第一部家庭座机,黑色机身摆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,旁边贴着歪歪扭扭的拨号指南。

1995年除夕,白沙村通了移动信号。白志刚握着林晓梅寄来的翻盖手机,在村委院子里转圈,终于在老木棉树下找到信号。电话接通时,小宇的声音突然出现:“爸!我期末考了全班第一!”。

多年后高考前夜,白小宇坐在省城二中的教室里,望着课桌上的藤编笔袋发呆。笔袋是父亲寄来的,里面塞着张字条:“当年你刘叔叔在刑场上喊的‘劳动人民翻身’,如今咱们村的藤编让乡亲们翻了身。你好好考,考回白沙也成,考出去也好,记住咱白沙的水连着天,走到哪儿都别断了根。”窗外飘着细雨,他忽然想起每次回村,父亲总带着他在白沙河边走,讲陈爷爷、刘书记、白爷爷的故事,讲陈厂长把藤篮卖到国外的事,讲村史馆里那面染着血迹的联络图。

放榜那天,白志刚正在旧厂房规划科技园区。手机震动,林晓梅发来短信:“小宇考上了清华,第一志愿是材料工程。”他望着远处正在晾晒的藤席,忽然想起二十年前,陈伟强厂长带着藤篮样品挤上绿皮火车的背影。阳光穿过藤叶的缝隙,在他布满老茧的手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,就像那些年书信里的字迹,那些电话里的杂音,那些视频里的延迟,终于在这一刻,凝成了儿子录取通知书上,那行通往更广阔天地的烫金小字。

那年中秋,白小宇背着藤编行囊踏上省城的火车。白志刚和林晓梅站在站台上,看儿子的身影消失在月台上的人潮里。妻子忽然抓住他的手,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老茧——那是二十年来搬藤条、编样品、修河坝留下的印记。“等小宇毕业,咱们就结束异地吧。”她轻声说。他笑了,望着远处铁轨延伸向的远方,那里有白沙河的支流,有珠江的涛声,有三代人用鲜血和汗水编织的梦,正在年轻一代的手中,继续向水天相连处生长。

作者/ 百豆包川(凤凰网广东佛山频道特约作者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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